賈樟柯:重要的是說出來 這是我的工作(2)
- 杭州寫字樓網
- 2010/12/22 14:18:52
世界
“社會發(fā)展太迅速了,各種各樣的糾結,它造成了很多邏輯上講不通的事情。”
賈樟柯告訴我,如果不是考上北影,他或許會去當個廣告公司老板,或者成為老家的混混。
但他更該成為一名詩人吧。他從中學時就開始寫詩,現在還在寫,當然,他不大愿意把這些詩拿出來。
在他的文章里,他會引用那些感情最激烈的詩句,比如北島的那句“我不相信夢是假的,我不相信死無報應”。
我相信,當他讓鏡頭面對那些貧困的或是社會邊緣的人時,他是有一種責任感,有一顆憐憫心的。當然這也是一種愛好,一件可以讓他快樂的事。
就像若干年前,“青年電影工作室”誕生的那個夜晚,他對王宏偉說的那句話:“我們一定要拍自己的電影。”
《世界》是我的電影第一次可以放給國內的觀眾看,也是我第一次讓電影面對汾陽以外的世界。
準備《世界》的時候,有兩件事對我影響特別大。一是非典,一天到晚只能待在家里,出門也不知道該去哪,好像回到農業(yè)時代的感覺。那個時候,你會反思非典之前的人際關系和節(jié)奏。
再一個,就是莫名其妙的文化自信的喪失。看樓盤廣告,我突然總結一個規(guī)律,這些樓盤的名字都是用國外的名字命名的,什么羅馬花園,溫哥華森林。覺得很超現實。所以,我找到了那個實景公園,那里面的人們似乎時時刻刻生活在別處,在烏蘭巴托、巴黎這些地方,其實只是生活在這里。
《三峽好人》其實是《世界》的一個延續(xù)。拍這部片子的時候,我找到了一種方法用畫面表現現實里的超現實感。
《三峽好人》里有個喜歡《英雄本色》的小孩,他的夢想就是小馬哥那樣,穿著風衣,用鈔票點煙。有點像《任逍遙》里的那兩個小孩。
對于他們,這些生長于內地的普通青年來說,很難找到逾越階層反差的動力和方法。以前,每個人都充滿了機會,因為規(guī)則在轉變。我很多好兄弟,就在上世紀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開小煤窯,然后就起來了?傻搅2006年,對于年輕人來說,洗牌已經結束了,機會不多了。以前還可以考大學跳龍門,現在考大學出來意味著蝸居甚至失業(yè)。這又是一個傳媒非常透明的時代,別的年輕人怎么生活,看得都特別清楚,特別容易有挫折感。
這是現實的一個細節(jié)。在《三峽好人》里,我讓紀念碑突然發(fā)射,讓你看到在廢墟上走鋼絲的人,或者是打一個電話就可以讓一座大橋亮燈。你可以說這些畫面是超越了現實,但我覺得是現實的本質。
其實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感覺:表面上,周圍都是嶄新的東西,可你還會覺得生活在廢墟中。社會發(fā)展太迅速了,各種各樣的糾結,它造成了很多邏輯上講不通的事情。
歷史
“重要的是把它說出來,因為這是你的工作!
一個法國評論家說賈樟柯的作品進入了“中年早期”這個狀態(tài);仡櫵碾娪,你會發(fā)現他從青春記憶開始,然后進入當下,《二十四城記》和《海上傳奇》又開始面對歷史,最后,他要拍古代。當然和其他導演喜歡的古代不一樣,他的古代指的是1899年——中國開始進入現代化的時代。
你或許可以發(fā)現這個中年人的興趣。
去年之前,賈樟柯每天要抽兩三包煙。去年有一天,突然不想抽了,就不抽了,至今仍未破戒。賈樟柯今年40歲,但除了戒煙,他說不出自己有些什么變化。
你接受訪問時說你曾很多次想過不拍電影了?我問。
我現在也有可能不拍電影了。還有更好玩的東西,可以去嘗試吧。
現在還沒找到更好玩的事,所以還在拍?
我只是表達我對電影的態(tài)度:我覺得電影談不上是我的信仰,它更不是我的生命。
你的信仰是什么?
我沒有信仰。
和很多人一樣?
是的,我也不能免俗,我也很茫然。
《二十四城記》和《海上傳奇》,我選擇了一種口述歷史的方式。我特別想認識這些人,想聽他們講這些事。因為我覺得,我們現在能接觸到的當代歷史,都是抽象的,特別需要一些細節(jié)來補充。
比如下崗,很多人自己或者朋友、親屬遇到過,但那時候記錄的東西非常少,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大清楚了。我覺得這些故事不該變得陌生。
對下崗我不陌生,對其他事也是這樣。小時候,我父親帶我在街上,他對我說,這是郵局,我明白這是郵局;過了幾天,他再帶我路過郵局的時候,他對我說,這個房子是咱們家的。又過了幾天,他告訴我城關公社原來也是咱們家的。我才知道,我家原來也經歷過歷史上寫的那些事,所有東西都被剝奪了。
你可以說我是用小人物的體驗來看歷史,但其實對于我來說,人物沒有大小之分!逗I蟼髌妗氛f得就是這樣的故事:看上去是大人物,比如民國大員,比如萬眾矚目的明星,其實生命一樣被動。
我接下來要拍《在清朝》,很多宣傳都說是商業(yè)片,我覺得是一種誤解,叫古裝片更合適點。我拍了12年當代的人和故事,想換一換口味。不過古裝片花費高嗎,所以要用一些商業(yè)模式。
古裝片計劃是拍成三部曲,時間上大概是從1899年到1949年!对谇宄肥堑谝徊,大概是從1899年到1911年,在山西一個縣城里的故事。我還想拍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和1949年的香港。
拍這些電影,我是希望能達成一些對于歷史的共識。我從90年代開始,在世界旅行,個人通過各種各樣渠道,接觸到不同華人文化中的史料。但不是所有公眾都有我這樣的機會,我覺得他們深刻地被教科書中的歷史所影響了。電影是個相對來說大眾的媒介,我希望把一部分歷史的真相是通過電影告訴那些人。
我覺得我這個年紀的導演也好,藝術家也好,應該有超越過去立場的東西。而我的很多長輩,他們的意識和生命被局促在一個立場上,很可惜。我希望通過我的電影,把這些解放出來。
我不會幻想幾部電影就能有這么大的影響力。從事文化工作,一定不要判斷自己的工作有多少影響力,就當它沒有影響力。因為一判斷反響,你就走向反面:當你發(fā)現真的有影響力的時候,你就會膨脹;當你發(fā)現一點影響都沒有的時候,你就會虛無。
我是拍電影的,我只是用電影來談這些事,就像作家用小說,社會學家用論文,歷史學家用歷史發(fā)現一樣。重要的是把它說出來,因為這是你的工作。
- 返回頂部
- 責編:8037
- 瀏覽:
- 來源:杭州日報
相關閱讀:
- ·世界建筑大師安藤忠雄來杭州(10/11)
- ·國寶級工藝大師葉宏明:想建立國際瓷文(09/07)
- ·著名文學作家李敖杭州西湖游(08/31)
- ·一代美術大師吳冠中 藝術精神的楷模(06/28)